夏官也就是兵部,因为自古以来,夏季农闲时常出兵,故获此称。
狄夫子摇摇头:
“老臣听闻,戍卒并非想叛,乃被欺辱,过失在桂州长史蓝长浩,失责在先,激起哗变,后又失察,龟缩城中,不往阻拦,放任戍卒离境。”
卫继嗣斜目:
“狄公听谁说的?如此捕风捉影,面对跋扈叛军,蓝长史弱躯文人,避开锋芒,固守城中,有何不可,至少保住了桂州府城。”
狄夫子不瞧他,沈希声上前一步,垂首禀告:
“圣人,据江州长史欧阳良翰奏折所言,桂州一千五百戍卒实乃被逼哗变。
“当初被派遣去岭南西陲,平叛结束,本该是为大周御敌的英雄,却被留下戍边。
“戍边也就算了,过了一期,又延一期,三年又三年,其中大部分戍卒已经戍边六年,眼见戍期结束,即将返乡,蓝长浩却自私自利,私下串联,导致再度延期。
“桂州大堂与江南道军事长官之举,欺人太甚,失信于戍边将士们,眼见归期遥遥,回乡无望,身处异乡的将士们这才受人怂恿刺激,哗变北还。”
大殿内寂静了会儿。
“桂州戍卒延期一事,个中缘由,臣听过一些。”
梁王卫思行忽然开口,语气淡淡:
“这种军机,蓝长史曾与朱凌虚、王冷然,还有江南道几座折冲府的专业将领们商量过。
“此事也有上报过朝廷,经由朝中主事官员们商讨,通过后,才允以延期的。
“而且延期一年,不长不短,臣觉得并无不可。此事所走流程正常,合理合规。”
“流程合理合规难道就没错吗。”
沈希声凛然驳斥:
“况且其中是否有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等事,还尚未可知,有待调查。”
他转头,朝最上首的龙袍老妇人拱手作礼:
“圣人,江州长史欧阳良翰上书,言其中有利益输送,请求朝廷彻查此事,立斩主犯桂州长史蓝长浩,严惩从犯洪州都督朱凌虚、江州刺史王冷然。
“还有涉事失察的数座折冲府高层将领,须还乾坤清明,以安抚北归戍卒,防止事态扩大。”
诸公闻言侧目。
女帝正垂目浏览手上一份奏折,一言不发。
“这位欧阳长史主张未免太极端了些。”
卫思行叹息一声:
“若照他的标准彻查,那岂不是一连串都要有罪下狱,恐怕牢里都装不下吧?
“圣人,臣觉得眼下应该仔细商讨如何处理哗变戍卒一事,而不是精力浪费在问责甩锅,还有马后炮上。
“怎么此前延期决议在夏官通过时,不见人拦,现在反而一个个跳出来抓辫子……”
沈希声冷笑:“若下官没记错,欧阳良翰曾上书坚决反对过延期,也不知道是不是梁王殿下贵人事忙,小小非议入不了耳。”
卫思行原本淡然的脸色变了变,
仅过稍瞬,他目不斜视,保持微笑:
“这不愧是天下公认的守正君子,怎么说都是对的,看来以后大伙都可以别干了,和狄公一样待遇吧,在这殿上再加一把椅子,请他过来坐着,什么事都问他好了,肯定比大伙有用。”
沈希声讥讽点头:“嗯,梁王殿下总算说了句公道话,陛下身前确实有人该挪开没用屁股了。”
卫思行刹那眯眼,卫继嗣忽打断道:
“小王怎么听人说,欧阳良翰与王冷然、蓝长浩私下有隙,曾不欢而散。
“欧阳良翰怕不是因为这个,才事事反对、为难王冷然与蓝长浩。没想到君子也会记仇。”
“难道欧阳良翰不是从始至终就事论事?”
沈希声点了点头:“和魏王殿下说此话之人,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大殿内,作为相对中立方的魏真宰、姚公瑜洞若观火,余光悄悄关注着女皇陛下亘古不变的脸色。
不出他们所料,御前会议一开场,卫氏与保离派便争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争锋相对。
卫氏双王冷嘲热讽,而作为御史出身的沈希声,言语一如既往的犀利反击。
首先,很明显,涉事的蓝长浩、王冷然、朱凌虚三人中,肯定有卫氏的人。
所以卫氏双王要保,狄夫子为首的保离派肯定尽力反对。
至于这场御前会议上到底有没有人真正关心一千五百戍卒的生死,谁知道呢。
那个独自上书、举反对大旗的欧阳良翰可能算一个?
但,其实没人在意。
说真的,狄夫子等保离派会在御前站出、插手这件事,魏真宰、姚公瑜等衣紫卿相们反而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桂州戍卒的哗变,对于朝中的保离派其实并没有太多影响,顶多作为一个攻击卫氏的政治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