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级而上,几百步后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一处竹屋,每次走上这段石阶,她总会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形。
当时竹屋边的人,银发银面,长身玉立,似高山之巅的雪莲,清寒玉风中的清露。
虽不识面容却浑身都充斥着光芒,虽无言语却连头发丝都似在低语心事,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倾听。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银楚宸,自那一刻她便认定了他,跟随他。
可他却似乎不喜欢自己的相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戴上这个。”
说着手中化出一张银白面具朝她递了过来,自那以后她就戴上了这张面具,算算已经过了好几百年的光景。
小主,
重儿直径走进竹屋,也不敲门便推门而入,银楚宸在屋内案几边端坐着,手持玉壶正送进嘴边,对突然推门而入的人并没表示意外,依旧喝着自己的酒,没有任何反应。
重儿径直走了过去,将自己的满心不悦全然展露,说道:“公子,上面那人是谁?好没规矩,在上面窜上蹿下的,还问都不问就进了浴池。”
银楚宸依旧沉默不语,重儿也习惯了他的淡漠,不待对方开口,复又问道:“对了,传我来是为何事?”
银楚宸将手中玉壶放在案几上,手却没从玉壶上抽回,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近日你好生看着那人。”
“那也不应该将那人放在近仙岛上,上面都是些灵物,要不将他弄到此处,只要结界不开,他也出不去。”重儿说起那人,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在此处你大可……回近仙岛。”
她总感觉少主戒日有所反常,以前虽然也时常会来这竹屋,单大多时间还是在近仙岛的,可自那人来了以后,公子几乎再未上过近仙岛。
“此人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御峰峡中四下皆是危险,他在此处只怕活不过一日。”银楚宸语气冷淡。
“这么麻烦,那他究竟是谁呀?”重儿不理解道。
“……人。”
银楚宸抬眼看着眼前的重儿,透过银面也能窥得出,那双浅淡的眸子有着无尽冷意。
重儿厉声叫起:“他……他、是?”
“人族。”
银楚宸很平淡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来,零界上万年中,都不曾有人说起过这两个字。
重儿如遭雷击,她想问银楚宸为什么带一个人族回来,但是她了解他,他愿意告诉她的事情,不需要她问,不愿意告诉的,她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寂,良久,重儿才回神过来,忧心说道:“万一被谁知道人族在零界,那就糟糕了,不行,我得好生盯着他去。”
说罢便急急火火地离开了竹屋。
她可不能让这个不速之客给自己公子带来任何麻烦。
银楚宸自重儿离开后,继续喝着闷酒,那扇圆形漏窗边的白纱,卷起了阵阵花香。
他垂首看着刚刚放到桌上的玉壶,壶口上空飘落下一抹粉红,小心翼翼翩落如孤夜落雪,最终落在手背上,他蓦地抬头看向窗外那株棠棣花,面具下的双眸,终是有了波动,只不过更加阴郁。
如今棠棣花又盛开了,不光是竹屋外的那株,还有那一片万古林,只可惜已千年无人问津。
银楚宸冷眼看着那一片落寞,独自沉默。
记忆中,他分明连那人的脸都记不起来了,可为何每到棠棣花开时,内心总有一股莫名的牵扯,甚至连看到一朵殇逝的花瓣,都会令他觉得憎恶……
夜幕降临,开满藩篱的五彩小花突然萎缩了所有花瓣,顺着花蕊缩进花蒂中,转而被一层绿叶裹了进去。
最终只剩下一颗绿色的花蕾藏在茂密的藤叶之中,夜色彻底降临,苍穹像被披上了一层漆黑且厚重的幕布,那些闲散飘洒的云朵均被这黑魆魆的夜色吞噬殆尽。
昏死在院子里的白墨感觉被谁踢了两下大腿,睁眼便对上从上倒来的半张银面,当即大叫了一声,似乎是受到惊吓。
“你躺这里作甚?”重儿语气不怎么好的问道。
白墨倏忽坐起,惊魂未定地朝着四周扫了一圈,见方才那只硕大老虎已经没了踪影,这才青着脸说道:“有……有老虎!”
重儿面具下的眉头一皱,心道这人当真不安分:“你见到他了?”
白墨此刻浑身还是发软,坐在地上起不来,只是重重点了下头:“那边还有好多……”
重儿明白这家伙指不定擅闯了圣泽林,便直起身子从白墨双腿上跨过,毫不惊讶道:“起来吧!吃饭了…...”
一听吃饭,白墨的肚子却十分配合地咕噜了几声,来到此处也有些时间,他可是一滴水都未入口,胸腔一燥,也不知怎地生出了一股蛮力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夜间,这座由晶石筑成的山庄通体闪着莹润的光,整个屋子不置一盏灯,也如行走水晶宫中,半点不费力气。
穿过前厅,自一侧回廊进去便来到另一个四合院中,前院与前厅皆用白玉砖铺地,此处却用的是三尺青砖。
院落中架着一座石桥,桥下有一方小池,池中云雾缭绕不能视物。
白墨跟着重儿进了一侧偏房之中,一进屋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油漆圆桌,摆放在屋子的中央,是整个屋子唯一的摆设,桌面在四周屋壁的荧光中泛着一层浮波光纹。
重儿示意白墨坐下,自己却兀自走到对面坐下,这么大张桌子两人突然觉得好遥远。
白墨稍微扯着嗓子喊道:“你干嘛坐那么远?”
重儿不理会,由于带着面具看不到神情,但似乎目光一直在白墨身上。
刚坐下不久,桌面上就凭空出现了一盘焦黄的鱼,看得白墨是瞠目结舌,舌头打着卷儿说道:“这这这……怎么变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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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来到此处,他想着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荒诞不经的梦,有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他的智商还难不倒他。
可先前的几次痛感,已经不能任由他继续自欺下去,这不是梦,他不知为何来到了一个——匪夷所思,一切都超出他认知的地方。
太违背常识了!
白墨将脸上吃惊的表情稍微收敛,看着白玉盘中的鱼,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鱼,反正不是武昌鱼,在对鱼的认知里,他除了知道武昌鱼什么样,其他的在他眼里全都归于一类,那就是“鱼”。
一侧还有一只白玉高脚杯,但与喝红酒的高脚杯又不同,这杯子极小也就是一口白酒的量,通体晶莹剔透,里面盛着一团白雾,这白雾神奇之处是在那小杯中涌动但止于杯口。
重儿道:“吃吧!”
白墨面对这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口,可他已经饿极了,下一秒已拿起筷子吃起来了。
这条鱼不多时就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就差抱起盘子舔一遍,可是这连塞牙缝都不够,他一个大男人这样的香松酥软的鱼再来十条他也能吃下。
“能不能再给我来一条,还挺好吃的……”
重儿盘中的鱼还有大半,她放下手中的玉筷,拿起一侧的玉杯对白墨一举:“你喝了再说吧!”
白墨会意,定睛看着杯中的东西,想想也不至于是毒药,对方若真要杀他,哪里需要这么麻烦,一咬牙,闷头喝了下去。
…….
入口似水,微甜……刚入腹中先前那股饥饿感顿时消失,反而觉得特饱。
“还要鱼么?”重儿意味深长地问道。
白墨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一顿简单而又奇幻的晚餐算是用过了,出了饭厅,两人相继走过院中的石桥,白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疑问,几经思忖后才开口问道:“你们这里是哪里?”
重儿已知他非零界中人,想来也有必要让他知晓此处为何地。
“听公子说你是人族,而这里住着的可是妖族。”
“妖?”
白墨脑子轰地一声炸裂,妖……那不是只有书本上才有的东西吗?被无聊人士杜撰的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他的神色疾风骤雨迎着一场浩劫般恐惧,并不由自主朝一侧退了两步,与之前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保持到一定距离,惊恐道:“你说的妖可是那种……妖。”
重儿侧头看来,不解道:“哪种?”
白墨其实也不知该怎么形容,瞪着一双受惊的眸子,比手画脚道:“就是飞天遁地,还会嗖.....唰……就不见的那种。”
重儿见他手舞足蹈,无语的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不过不是嗖啊……唰的不见……只是幻化了。”
“…………”
白墨一个趔趄,身体突然有点发软。
“那、那……前面那林子中那些,那个没有翅膀还能飞的老虎都是妖?”
重儿摇了摇头嗤道:“那些是灵兽,非妖。”
白墨再次退后了几步,一张俊俏的脸上皆是惧色。
“胆小鬼,我若是要害你,还这般客气?”重儿似乎并不愿意与白墨多待,说着转身下了石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所以给我老实点。”
言罢人已经走出了院子。
白墨在失魂状态下,也不知道怎么回到那间白纱重重房间的,躺在床上,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中途又掐了一下大腿,钻心的痛感清晰无比,这的确不是梦!
这时,他突然才想起问题的关键来,先前那个重儿说自己少主知道自己是人族,既然知道自己是人族,那为什么要将自己带到这里来?
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白墨不想亲口说出自己此刻心中的恐惧。
次日,他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找了一圈那面具女子不在,这才发觉自己连那女子的名字都没问过,想来一定是被此处这诡异的一切吓得不轻,才会第一次对一个与自己说了三句以上的女子忘记问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