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悬着的心一松,总算是来了个讲理之人了。
众人对此人很是敬畏,不再坚持先前想将那小乞丐随他那娘一起沉河的想法,但是也有很多人叫嚷着。
“不行,有这东西在我们珷玞镇,我们不踏实,即便没证据指证他,但我们也不要这东西留在镇子里……”
“对…..”
“对…..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不然就打死他……”
白墨与银楚宸站立的地方,在偏屋一个拐角处,刚巧被一块破朽的门房木板挡着,院中乌泱泱人群,义愤填膺要赶走堂屋角落里卷缩着的“瘟神”。
白墨从那歪斜的缝隙看过去,正好能瞧见那小乞丐双手环膝,蹲在屋子最里的角落,双目红肿,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着。
那哪里是什么瘟神,分明是一个可怜的小乞丐,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
失去了亲人却被视为瘟神,从小就寄人篱下的孤儿,在乡亲邻居的仁慈之举,兜卖善举中苟活,送着一碗残羹剩饭,端的是高高姿态的大善人光辉下存活。
那一张张慈眉善目,此刻变成了鬼魅魍魉,那些将手中吃食倒进那破碗之中,再抚摸着像流浪狗舔食般的头,嘴里无不疼惜道:“真是苦命的娃……”
可转身又在背后唾弃他是个杂种,不让自家的孩子靠近这个杂种,免得沾染了晦气。
他从记事起,就受着这些人的“恩惠”,虽不致饿死,却从来也没感觉到饱足感是何滋味。
但他还是心怀感激,那些人能给他这个小乞丐一碗残羹剩饭,那也是莫大的恩德,续了他这分文不值的贱命,让他还能苟活于世。
他一直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叫他小乞丐又是杂种,他不知道他从来不曾伤过任何人,可为什么大家却要对他,避之不及且拳脚相向,他想或许是大家嫌弃他脏!
可现在他明白了,脏的人不是他。
小乞丐满眼红肿,却见不到一丝畏惧,本是好看澄澈的眸子,催生出层层恨意,门外那些喊打的人,叫嚣得多厉害,往日的仁慈就有多讽刺。
他感觉不到一点暖意,从来都不曾……
如今听着满院愤骂,那些伪善太过虚伪,他恨……他恨自己来到这个满眼肮脏的世界。
恨自己母亲离开时,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走,母亲早早离去是因为这里太脏了吗?
可为何留下自己,难道自己是他们口中说的脏东西,贱种……
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不过在最生气的时候骂了一句:“你去死吧…”
你那么脏,你去死吧!
死了的人就干净了!
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觉得这里太脏了,所以她死了,你们总是那么恶毒地对待我,我什么都没做,你们那么脏,我只是要你们去干净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一面端着笑容施舍我,一面却又鄙弃我?厌恶我?
小乞丐隐忍着不让眼中泪流出,总是在关键时候,抬起残破衣袖,狠狠在眼睛上一道擦过,那股隐忍的倔强,仿佛是在向外面的众人对抗,他没有错,他母亲也没有错……
一道浅影从那孩子面颊晃过,随即遮挡了所有光线,将小乞丐隐没在一条拉长的人影中。
白墨忙将脸朝那缝隙贴去,试着看清那人模样,几番调换位置,终于看清拉入缝隙之中的人,正是那个镇长。
“……孩子……你、八岁了吧。”小儿仰望着眼前之人,依旧不作答。
镇长接着道:“八岁孩儿即成人,只不过尚不算成事之人,今后须知祸从口出,谨言善行。”
小乞丐依旧不语。
“我在镇外有一处闲置小舍,你…….”镇长顿了顿,似乎在做考量,片刻又道,“这屋子怕是不久便会坍塌,很是危险,从即日起,你不可待在此处,离开吧!”
那小乞丐一听要赶自己离开此处,小脑袋慌忙地摇着,很是惊恐,极不情愿。
原本抱着膝盖的双手,瞬间卷缩在双腿与胸腔间,此刻才发觉那小乞丐怀中捂着一块陈旧长方木牌,上面什么都没有,但两边轮廓却微微泛着油光,似乎被反复摩擦了很多遍,不用多想那便是小乞丐最珍视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