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在渔船上没有斩鱼羹(厨师),只能自己胡凑着弄些吃的,咸鱼干、蟹糊、虾酱。
干的活重,吃得差,听得大娘说新鲜吃食,便都来瞧瞧。
看着那雪白的鱼丸,短脸的汉子问,“啥做的?”
“鱼肉做的。”
全部海鲜里,海岛人最爱吃鱼,有“一鱼入室百菜鲜”俗语。
江盈知回着,把手上一串烤好的鱼丸递过去,叫他们都各自尝一个,再决定买不买。
补了一句,“烤的渗油,要缩的,这才叫你们买自己煮去的。”
大娘忙搭腔,“我活了一大把岁数,吃的盐多,保准不唬人,这滋味老好了。”
虽说不知道吃的盐多跟唬不唬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这群汉子相互分分,手捏着这焦焦弹弹的鱼丸,有的直接一口塞进嘴里,烫的嘶了声,有的则咬开,汁水流到手上。
不管咋吃,都好吃得不成。
“比鮸(miǎn)鱼脑还好吃,”有个人喊了句。
这实在是很高的赞誉,按他们的话来讲,鮸鱼脑实在好吃,甚至用“情愿丢了廿亩稻,不愿丢了鮸鱼脑”来形容。
长脸汉子嘬了嘬手上的汁水,笑说:“跟吃猪头肉上那筋似的,有咬劲。”
“那来些不?”小梅咽了咽口水,看了眼江盈知,大着胆子问。
长脸汉子问:“来啊,这一桶多少?”
“我们点个卖的,”江盈知单手拎桶,“三个两文,你们自个儿拿去煮的,饶你们一个,四个两文钱。”
“全鱼肉做的,半点刺也没,这个价钱不能低了。”
驳船的力工又比不上搬货的脚夫,一天从五更天干到入夜,也才五十文。
不过他们人多,大伙每人拿出几文钱来凑凑,用六十文买走了这满满一桶鱼丸,还带走了一罐蛏油。
这一群汉子只会剖鱼抹盐,放在船板上晒干吃,要他们正经煮点东西来,勉强能蒸些鱼干。
这会儿却围着小小船舱中的炉子,上面放了口大铁锅,水滚后就倒了鱼丸。
短脸汉子心急,他说“会不会都是腥气?”
“急啥,还没沸呢,”有人骂他,“吃东西少说话。”
船舱里渐渐没人说话了,随着汤沸腾,蛏油散发出香气,在这狭小逼仄充满鱼腥气的地方弥漫开来。
从前这里只有满满腥气,哪闻得到这样香的味,有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咕嘟一声。紧接着一群原本还呆坐着的人,赶紧抄饭碗盛汤舀鱼丸。
汤渗入干糙的米饭里,让难吃的米都变得有些顺口了,他们大口嚼着鱼丸,就着鱼丸吃下一大口饭。
人要是每日都吃咸味死重的东西,有一日吃到点好的,真的会不想说话,只想傻乐。
好像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却了一样。
有人难得发出满足的喟叹,“他爹娘的,真是够味”
“让我天天吃也成啊,我能去给那个死难缠的金三驳船去”
“美得你,”管船的看了还剩一半的鱼丸,暗自道,等明日吃完再去买些来,咋能好吃成这样。
吃了这顿,让他们大半夜被叫起来驳船时,都没有那么怨声载道了。
而幸福不只只是他们,江盈知和小梅激动极了,八十文哎!可以买不少东西了。
绝口不提为了这点鱼丸忙了多久,累得胳膊都不是自己的,夜里躺在竹板床上一翻身就疼得厉害。
大娘也高兴极了,江盈知白送给她二十个鱼丸,让她回家煮去。
“明儿你还来这,我来得早,给你占着位,”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她这人就好白占点便宜。可谁要是给了她点东西,她也愿意热心地忙前忙后。
“哎,多谢你了大姨,”江盈知嘴巴很甜,人又会来事,把大娘哄得忍痛给了她一小包虾皮,可把自己心疼的。
小梅只顾着笑。
烤鱼丸卖得很好,几乎打从这块地走过的,都会要上一串,站定吃完了又会急急忙忙问,“明儿还来不来?”
得到来的回答后,才又要了一串,慢慢咬着脸上带着笑走了。
卖到最后几串时,江盈知还送了两串给收商税的小吏,小吏脸上一瞬间出现了震惊。
“别人见我们穿着这身衣裳,都是绕着道走的,”小吏无奈笑笑,他们这种下等杂役,糊口饭吃的,哪想天天被人家指着鼻子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