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承业从御书房走出来时,世界好像变了个样。
天空还是一样的灰蒙蒙,厚厚的云层随时要坠下雪花,而拂在脸上的北风,始终刺得人眼睛干涩。
簇拥在跟前的奴仆同样卑躬屈膝,红墙黄瓦依旧连绵不断,永安宫仍是那么深不见底。
世界还是老样子,但是凌承业知道,外面的世界没变,而他的内心有了变化 。
母后,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虽然她不在那么多年了,凌承业还是觉得,只要自己时时想着她,母后便刻刻近在咫尺的守着他、护着他。
这信念,让他在这吃人的深宫中熬了过来,成为如今无人敢小觑的东宫太子。
但到了今天这个时刻,他们才忽然来告诉他,母后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母后在他脑海中留下的印记,那些他赖以为生的回忆,好像在一瞬间被推翻,再也无法支撑他的精神信念。
凌承业瞄了眼在御书房外候着的铜辇,没有乘坐,就这样徐步绕了过去,漫无目的地走着。
东宫的人远远地跟在后头,或许还有别的宫里的人,躲在暗处冷眼监视,看这太子如何在宫中离魂似地游荡。
永安宫,是他的家。他的此生,或迟或早,也会死在此地。
不同于后宫妃嫔,或是宫娥太监,凌承业不是从宫外来的,这无边的皇宫就是他唯一拥有过的「家」。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容身之所。
「许多事情,在她的眼底心中,早已知道将如何发生,如何终结。」父皇的话,再次在耳畔响起。
如果母后真能洞悉天机,知人所不能知的事,她可曾预见,在她离开后他是何等的孤独;可曾预见他是如何在这深宫中挣扎求存,不让自己被这个「家」吞噬殆尽?
假使她知道,当初又怎么能轻易地让相思索命,败在后宫的争斗之中,留下年仅十岁的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父皇说,她由始至终,就只是想当他的母后。
真的就只是想当他的母后吗?那为何当年在他伴其左右时,她还是日夜守在雪梅林中静看日月,任由她自己消瘦下去?
他在当年就已经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在更小的时候,凌承业也曾暗暗羡慕过凌祈原、敏弦和欣弦,只因他们有一个愿意为了孩子而变得无比强悍,屹立不倒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