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郊外一处树林中,木本育二、平野浩吉、今佐和吉、笹川那津南满身是血,一起将两具尸体扔进一个黑漆漆的深坑。
尸体滚落坑底,正面翻了上来,露出三笠上元和内藤加那子凝固着惊悚神情的脸。
接着,四个人拿起铲子,面无表情,一铲土、一铲土,填进深坑。沙土扬在三笠上元永不瞑目的脸上,一只灰色老鼠飞速爬过,留下细碎的足迹。很快,足迹被沙土掩埋。
彻底填平坑洞之后,四个人像是早就达成了默契,逐个离开树林。
月光穿过林叶,照在了坑洞掩埋后的软土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张死人的脸。
……
临近家门的时候,木本育二忽然从一片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他抬头望着眼前的情景——
干净整洁的道路,一栋栋江湖风格的宅院,月光照下,万家灯火,一派生动的烟火气。
他刚才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怎么忽然完全想不起了?
他抬了头望了望天色,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他应该陪着妻子去听音乐会的……他苦思冥想半天,只是隐隐记得自己不久之前似乎是和平野浩吉、今佐和吉、笹川那津南三个人在一起,仿佛要和什么人告别来着。
奇怪了,他怎么会和平野浩吉他们在一起?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相互见面,这几乎早就成了无声的默契。
左右什么都想不起来,倒不如直接打个电话问一问。
他拨通平野浩吉的电话。
电话那头,平野浩吉却是先发问了:「喂,育二,我刚才是不是在一起来着?」
木本育二:「我正要问你啊,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平野浩吉:「我刚才问了笹川那津南,那小子说,好像是三笠君要带着加那子离开监狱,周游世界,我们一起去和他告别。」
木本育二:「这么说来,三笠把十万积分攒够了?」
平野浩吉:「你知道的,《救赎》上映后很火爆。」
木本育二:「真搞不懂,监狱除了名字不好听,其他什么都好,三笠为什么非要出去……」
平野浩吉:「据说是加那子的愿望。」
木本育二:「哦……」
疑惑解开之后,两个人就不自觉挂掉了电话……他们没有提及任何别的事情,甚至按下挂断键之前都没有说一声再见。因为他们也知道,以后恐怕很难再见了。因为再见会让他们想起那个下午不堪的往事。
结束了通话,木本育二独自往自己的宅院返去。
类似于三笠上元迷上了拍电影,木本育二迷上了写歌。为此,他专门参加了监狱组织的音乐培训班,连续三个月的培训让他收获不菲。
大概从上个月开始,他正式开始创造歌曲,常常把自己闷在书房里一整天不出来。他的妻子倒是非常支持他的爱好,为他准备茶点,在他创作的时候默默待在一旁深情地望着他。这令他感到尤为温暖。
木本育二写的歌以温馨的曲风为主,歌词也很治愈,上传到监狱内部论坛之后大受狱友欢迎,不少狱友反馈,只听前奏就感觉自己被救赎了。他上传的每一首歌都被认为大有可能在全国风靡。
木本育二因此大受鼓舞,更加卖力地写歌,最近开始筹备制作自己创作生涯的第一部专辑。
目前,专辑的样片已经出来,在小范围内试了一下效果,好评超乎想象。妻子甚至告诉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嫁给他这样伟大的作曲家。
木本育二感觉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充满希望……想到这里,他忽然理解了三笠上元一定要离开监狱的想
法。
像他这样伟大的作曲家,也应该适时离开监狱,把自己的作品传播到外面的世界里。嗯……等第一张专辑正式发行后,应该很快就可以攒够离开的积分,到那时,他要带着妻子一起……
他打开家门,走进院子里,明朗的月光为地上的石板镀上一层白银。
他抬起头,看见平野浩吉、今佐和吉、笹川那津南和满脸尸气的三笠上元正从院墙上翻进来……
……
小松飞鸟拄着拐杖,迈着慢吞吞的脚步,独自返回自己那冷冰冰的家中。
路上曾有好心人提议开车送她回家,却被她坚定地拒绝了。这个世界上并非没有善良的人,只是当黑暗的力量过于强大的时候,得理解和允许善良人藏身于隐蔽的角落,活下去。
自从山根克也和大江茉美被杀死之后,十年来,小松飞鸟的家里便只沾染过她和须田刚一的气息。
须田刚一那孩子很好,但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没道理让人家照顾自己一辈子啊……那孩子因为要照顾自己,又要替山根克也和大江茉美伸冤,这些年来完全没有过上年轻人的生活,没有谈恋爱,没有夜生活,甚至没和任何一个女孩子有过带着暧昧的接触。是时候让他得到解脱了。
好消息是,杀死儿子、儿媳的凶手已被绳之以法,本以为将会纠缠一生的冤屈也被洗清,小松飞鸟在这个世界上已不再留有半点遗憾。
她已经想好了,等回到家以后,她就准备好一根绳子,了结自己的性命。或者,二氧化碳也可以……
「吱——」
颤颤巍巍推开家门,小松飞鸟打量着自己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家。老旧的家具,泛黄的吊顶和地板,虽然须田刚一隔段时间就会进行一番大扫除,但也难掩颓败的气息。
四十多年前,小松飞鸟和丈夫新婚时,买下了这栋一户建,屋子里的一切她都熟悉的不得了,仿佛每一个家具、物件都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不久之前,她偷偷立下遗嘱,将这栋房屋赠送给须田刚一,只希望能够略微补偿那孩子这十年来损失的宝贵年华。
「噔噔噔……」
拄着拐杖,小松飞鸟径直走向储物间,她记得自己在那里的抽屉中放了一条长长的细绳,细绳的花纹很好看。
年轻时,她曾用那条绳子晾晒自己和丈夫的衣服。绳子早已颜色斑驳,像一条花色的蛇。
洗衣粉的香味渗进了绳子的每一寸,仿佛被香料腌过一般。那是这个国家所有普通主妇用岁月和平凡生活沉淀的见证,最终却只能用于结束苦难的生命。在这个不正常的世界里,这再正常不过。
十年前,儿子、儿媳刚刚被害死,凶手却又逍遥法外的时候,小松飞鸟从晾衣架上把绳子取下,打算终结自己的生命。
彼时,为儿子洗清冤屈的强大执念最终让她放下了手中的绳子,在山海路的车水马龙里一站就是十年。如今,儿子已洗清冤屈的既定事实又让她再次拿起了绳子。每一位孤独的老人都会走到这一步。
她搬来一把椅子,费力地踩了上去,将绳索甩向屋顶的吊灯……这时,厨房的方向忽然传来了说说笑笑的人语声。
绳索没挂住吊灯的铁钩,自然滑落下来,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
小松飞鸟愣了一下,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绳索的另一头也掉在了地上,盘在了地上,松松软软的,由一条斑驳的蛇重新变回了晾衣绳。
小松飞鸟连忙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动作敏捷,身手矫健,仿佛时光倒流,她重回阔别已久的青春岁月。
她丢掉了拐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开双手,一路推开厨房的推拉门。
一束光从厨房里照射过来,她微微侧头,眯了眯眼睛——
山根克也和大江茉美正肩并着肩,在案台上包裹寿司。小松飞鸟嗅到了弥漫在厨房里的淡淡香味……是金枪鱼沙拉,她最喜欢的口味。
「妈妈……」不知是谁亲切的称呼了她。
她快步走了上去,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他和她。
她听见山根克也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
「妈妈,导演说,这是生命的彩蛋。」
……
小松飞鸟家的一户建外,一辆考斯特停靠在马路边。
车内,坐满了怪诞联盟的成员们,他们齐刷刷地看着车内自带的大屏显示器。
显示器上,满面泪流的小松飞鸟与儿子、儿媳相拥而泣。
除了里美奶奶之外,怪诞们竟然大多眼眶泛红,包括三个裂体藤野……当然,大概率她们不知感动为何物。
「顾醒君,」
圣子用散着栀子花香的纸巾擦干眼泪,眼睛红红看着顾醒,「怪诞联盟的成员们……每一次怪诞事件之后都有这样的彩蛋吗?」
「呃,也不全是,」顾醒道:「不过,该有的都会有。」
「圆满的结局!不能再感动了,」
圣子挥了挥拳头,瞬间切换到兴奋的神情,「那么,地狱夫妻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吧?你可是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去旅行的。」
「当然,」
顾醒笑道:「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去见见我的偶像……他这几天应该热的够呛……」
……
「砰!」
子弹从枪***出,包裹着一团高速旋转的冰冷气息,直接钻入一头浑身由炙热火焰构成的巨大蟒蛇口中,紧接着,火蟒迅速化为地上一滩灰烬,仿佛是被无形的冰水浇灭。
「轰——」
惩罚者驾驶摩托车碾过灰烬,扬起一滩烟尘。
他身后载着一位身穿连衣裙、长发披肩的少女。少女怀中抱着一个被火星子烫坏好几处的洋娃娃。
少女满脸忧色,抬头望向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将她柔美的脸庞映得通红——
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眼前是一个遍布火山和岩浆河流的世界,黑烟从岩浆里滋滋冒起,大地被赤红的火河割裂成龟壳的模样,滚烫的温度扭曲了光线和空气。
一头头巨大的火焰飞龙在天空中盘旋,一双双饥渴的眼睛死死盯着惩罚者胸前手持镰刀的骷髅死神。
气温不断升高,如果不是审判者周身散发的阵阵凉气,少女早就被烤熟端上餐桌。
稍许,一声声充满暴躁气息的龙吟响彻天地之间,短暂的对峙至此而止。
火焰飞龙在半空极速盘旋一周,继而朝着审判者和少女的方向直冲而来,一股股热浪在半空中猛烈激荡!
飞龙之下,岩浆河畔,审判者毫无惧色,油门给足,猛地抬起车头,车身旋即飞起,向一道闪电黑影朝着为首的火焰飞龙冲去。飞龙张开大嘴,向着摩托车一吞而去。
就在这时,飞龙与摩托之间,一道透明光芒闪过,紧接着兀自出现一个等人高的黑色虫洞。审判者瞄了一眼虫洞之后的世界,只见夜幕遮天、明月高照,一派清朗气息。
他不作丝毫犹豫,一头钻进虫洞之中。一团炙热的火球紧随而至,但虫洞迅速缩成拳头大小,只有一条小火蛇钻了过来,很快又熄灭在半空中。少许,连拳头大的小洞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