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方子业如今才二十九岁,就已经是副教授副主任医师了,三十五岁之前肯定可以升教授和主任医师,这履历,十年之后,谁人能及?
待遇、未来,根本就不用愁了!
在疗养院待几年,随手做一批别人都做不了的手术,把手术量做上去,功劳捞手里,族谱从他这里单开。
再加上,有了这技术,积累了一定的人脉,从疗养院出去之后,那才是真正的风光无二了。
“谢谢严教授夸奖,您看起来也不老,也就三十几岁吧?我把年龄说老了没?”方子业笑着问。
严化南闻言道:“方教授您可真会说话,我已经四十四了!”
“再过个几年,都得奔五十去了。”
方子业看起来年轻,却也是个小滑头,一般的交流,根本拿捏不住方子业。
当然,严化南也没想过要拿捏方子业。
一个二十几岁可以混到副教授副主任医师的人,是你轻易可以拿捏的,那就太小看这年轻人了。
两人随后又闲聊了一会儿,严化南也告诉了方子业一些关于疗养院的真实模式。
几个字可以总结。
有能力上,没能力,滚!
好的待遇,不是用来养尊处优的,他估计也就是几个月,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方教授,其实这里,并不适合创伤科的人待。”严化南与方子业一并走向医生办公区方向时,这么总结。
“是啊,创伤多急诊,急诊不送这里来!”
“但又需要!”方子业认可严化南的态度。
不过嘛,事在人为!
其实,这里上班,就跟度假一样。
创伤组的两个病人都不是急诊,一两天要不了命,其他地方又治不好,如果一群人想要混的话,那日子也挺好过的。
逼人做手术是无济于事的,什么做不好手术就得枪毙,那还不如直接把人拉去枪毙了。
当然,能来这里的,根本就没有人想着躺平。
没有其他组那样的查房,也没有新人进来要熟悉病例,因此,宮家和教授就组织众人去了一间茶室。
再吩咐顾毅把笔记本电脑带上,而后道:“我们最近几天,还是再磨一磨组里面分管的两个病人吧?”
“实在是不行的话,就向上面申请,让他们转走算了。看看其他疗养院有没有专业组可以搞得定。”
房志宽和严化南都点头,而后跟着宮家和往茶室方向走去。
几位副主任医师压根不敢说话。
到了茶室之后,苗昊宇以及瞿书元顾毅三人就各自先准备茶水以及ppt资料了。
房志宽教授双手在红漆桌面上左右摩掌一阵,停下道:“宫教授,这个骨缺损的骨盆重建,倒是可以勉强地尝试一下。”
“那个骨不连的病人,我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再动了为好,我们一起打个申请截肢的报告。”
“病程周周转转地迁延了十年,各大医院都走遍了,相信也没有其他的团队敢有什么意见。”
房志宽个子不高,性格比较冷淡,沉默寡言,可此刻满脸都是不甘啊!
骨折截肢,听起来就很操蛋。
骨折属于是创伤的入门级病种了,很多创伤外科的医生,除了普通的创伤伤口之外,就是以骨折手术入门的。
在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完全不叫事儿的骨折,竟然要走到截肢这一步,这是以前房志宽教授完全不敢想的。
只是,这个患者经历的手术术者,让他不得不望而生畏!
六年前,军总医院的唐福培教授亲自再做了一次骨不连的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术后依旧不康复。
五年前,积水潭又做了一次。
三年前,华山医院创伤外科的田林老教授和现任华山医院创伤外科行政主任的周工波教授合力再次败北!
这么几位前辈都折戟在前,如果他们还敢再莽的话,就实属于不懂事了。
这种不懂事不是说人情世故,而是认不清现实。
“方教授看完病例了吗?有没有什么想法?”宮家和看向了方子业。
与此同时,严化南教授和房志宽教授也看了过来。
方子业被委任为下一任组长,肯定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否则的话,疗养院也不会做这么操蛋的事情。
他们的目光,倒不是强求方子业必须能把面前的困境解决,而是想听听方子业有什么想法,是不是那种轻浮的人。
方子业先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翻看了好几次后,才重新翻回:“我的意见和房教授差不多。”
“昨天我刚来,回去之后细致地阅读了我们组两个病人的基本资料以及既往的病历情况。”
“我认为,骨盆重建术,我们团队是有能力开展的,它的难点,我们后续再聊。”
“至于这个骨折的老人,我的建议是,暂时不要动,至少在没有彻底通透她为何骨折不愈合能够迁延到十年这个要点之前,不要手术!”
“即便是要手术,也是走相对保险的截肢术为好。”
方子业说到这里,依旧是在重复房志宽的话,不过,显然这不是方子业的全部准备,只是这种选择,房志宽先表达了出来。
方子业继续道:“不过宫教授,我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就先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我个人还是认为啊,这个骨折不愈合的患者,其不愈合的病因关键点,可能并不是并发症或者是基础疾病,还是我们已经认知到的一些常见病因,只是我们没有去深思过这里面的问题。”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常见的病因里面,找一找我们有没有忽略的点,这也算是我们为最后选择之前,做一做筹备了。”
宮家和闻言,眉头一皱:“常见病因?”
这种思路可太逆反了!
这种多年迁延不愈的病因,你把它归类于常见病因?
方子业点了点头:“宫教授,我不知道你和房教授严教授一起讨论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点。”
“患者的骨吸收,其实并不算特别严重,也就是说,她的骨质流失并不多。”
“根据我们对骨折的认知,一个平躺了接近十年的人,骨质还不流失严重的话,就证明我们的手术,应该是有效的。”
“骨折的断端,有长起来的趋势,可最后却并没有长!”
“如果是罕见的病因,比如说内风湿、糖尿病所致的局部血运受损等,它都会导致局部的骨坏死和骨吸收……”
“事实与我们的认识有一些出入。”
“我所说的常见病因,是一种分类,而不是指具体的表现形式。”
“因为要有骨折愈合趋势的骨折断端不愈合,必然是常见的病因在作怪。”
这话听起来很难理解,但也好理解。
穷是表现形式,但穷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比如说失业,比如说懒,比如说因病致困,比如说杠杆炒股等等……
几位教授不是完全无知的人,所以能听懂方子业的话,不过并未表态,而是眉头紧皱着。
方子业又继续道:“各位教授,我们假定,我的猜测是对的!”
“在此前提上,我们去逆推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其实就相对比较简单了。”
“患者目前,内固定在位且固定,通过X线情况,基本可以确定没有内固定松动情况。”
“骨折线对位良好,这是一台非常高质量的手术术式!”
“即便是我们再手术,做出来的手术,也比现有的情况,好不了许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发现了病因,那么我们可以选择的治疗方式是什么呢?”
“去除病因!”
“也就是说,我们如果可以找到病因,我们未必需要通过再手术的方式把病因去除,而后再重新手术,只需要去除了病因之后,拟定我们重新固定,骨折就可以愈合!”
“那么通过这样的思路,其实我们可以选择的方式就多了。”
“用药,小手术,小操作,康复,等等方式,都可以试一试。”
方子业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个教授都惊呆了。
方子业这思维也太过于高端了。
假设都出来了!
不过,方子业的这样假设,还真的成了一个可行的点。
基本上很多人都走到了一个误区,那就是骨折不愈合,需要再手术去解决。
而这个病人的手术质量是很高的。
方子业的思维是什么,就是将别人已经做了的高质量手术,作为团队“已经进行手术治疗”的一个治疗点去考虑。
那就不需要再考虑手术的问题了,这个治疗其他团队已经帮你做完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病因,去除病因!
这样的假设胆子很大,思维也很新颖,这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的!
宮家和教授闻言,头皮都在发紧,发凉。
五十多岁的他,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回道:“方教授,这样的假设,可有点太大胆了!”
宮家和没有说操蛋,而是用大胆来代替了这个词。
这是什么地方?你给我来一个假设?
“宫教授,这只是一个假设而已,也是我自己的一个看法,这不是讨论嘛,我就把我的看法说出来了而已。”方子业笑呵呵地回。
这个病人的情况,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吃得准,他也只能猜测。
5级的基础理论,也不是万能的,只是在思维模式方面,的确会比一般人更加大胆。
毕竟艺高人胆大!
宮家和忙道:“方教授,我也不是其他的意思,我们讨论的时候,可以畅所欲言!”
“你的意思,我也已经记录了,回去之后,也会慢慢磨一磨的。”
“既然这个骨不连的病人,暂时没有比较好的办法,那么,接下来我们再审一审这个半骨盆重建的,这个病人的手术,操作起来难度不小啊!”
“我们之前其实也磨过了好几次,但总是感觉还差点什么……”
宮家和一边解释,一边将话题带入到了新的领域。
方子业来这里不是被他打压的,更不是被他怼的,有质疑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被方子业认为是针对,那就有点划不来了。
这时候,顾毅把电脑的PPT已经翻了出来,随时准备汇报,或者是准备将病历资料的关键部分通过投影仪放出来。
苗昊宇以及瞿书元二人,则是将泡好的茶水一一端了上来,而后瞿书元自己接了一杯咖啡,坐了下来,翻开笔记本,打开了签字笔。
方子业注意到,瞿书元的笔记本上,是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各种笔记的。
关于骨缺损病人的治疗,三位教授的意见是一致的。
手术可以做,而且必须要做,半骨盆都没了,不做手术的话,患者以后连坐都坐不稳。
只是怎么做,做成什么样,术前还没有一个比较好的预期和方案,总会因为一些细节而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