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刚正自神游天外,不亦乐乎,突然身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裤腿划过衰草枯叶,绵绵不绝;且响动逐渐变得清晰,宛如有人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
陆正刚颇为警觉地睁开眼来,循声望去——
却见一位衣着素净、胡须斑白的老人家正自圆睁着眼睛望着自己,满脸的关切之色;他的怀中揣着一只白色的小狗,呆萌呆萌地看着陆正刚。
陆正刚微微心惊,在大石头上坐直了身子。
那位老人家缓缓走近,低声道:“我以为你晕倒了呢。”
说着,他放下了怀中的小狗,任它自己到处跳动、溜达。
陆正刚笑道:“没有,我只是刚尅完饭,搁这来闭目养神罢了。”
“尅饭?”那位老人家微微一惊,讶异地问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人?”
陆正刚笑道:“我是彭城人。”
“彭城?”那位老人家震惊地说道:“难怪你会说‘尅’……只有彭城和兰陵人才会用‘尅’这个词。”
“哟,老人家见多识广啊”,陆正刚登时来了兴趣,笑道:“老人家,您是哪里人?”
老人家笑道:“很凑巧,俺也是彭城人。”
“哦,老乡啊!”,陆正刚喜出望外地说道:“彭城哪里?”
“火窝子”,老人家回复道。
陆正刚一惊非同小可,大喜过望地说道:“哟,还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我的老家也在火窝子村!”
那位老人家闻言大惊,圆睁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陆正刚,问道:“你也是火窝子村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咦,不对,我看你怎么这么面熟呢?”
陆正刚闻言,随即眨巴了几下眼睛,聚拢起精神来,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突然,他激动地跳了起来,拍着大腿,笑道:“您……您是……您是四海大爷吧?”
那位老人家震惊地抖动着嘴唇,嗫嚅道:“年轻人,你……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陆正刚双手攥住了那位老人家的手掌,激动地说道:“四海大爷,您仔细瞧瞧,我是正刚啊,陆正刚!”
那位老人家随即眯起了眼睛,靠近了两步,定睛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惊喜地说道:“哟,可不嘛!你可不就是正刚嘛!你……你现在怎么胖成这样了?印象中的你可是个高高瘦瘦的帅小伙子啊!”
陆正刚颇为尴尬地笑道:“这——我已经人到中年,为烟酒所伤,憔悴成这样;生活又不自律,还爱熬夜,所以就胖成了这副熊样。”
“如果不是你说,我根本不敢认你,你的变化太大了”,四海大爷笑道,随即拉住了陆正刚的手,热情地邀请道:“走,跟我回家,我就住在山那边,这里的人都叫我‘山那边的大爷’。”
陆正刚看了看手表,离下午的述职会议开始还有一个来小时,便为难地说道:“四海大爷,我下午还要开会,时间上怕是不太充足。”
“这样啊”,四海大爷颇为遗憾,说道:“那我们在这里拉会呱吧!等你下午散了会,我领你到俺家里去吃饭。今晚别回家了,就在我家将就一晚。”
陆正刚感激地笑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完全不会。因为是你,所以不会”,四海大爷满口否决道。
陆正刚颇为感激,顿感盛情难却。
便和四海大爷并肩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激情地聊了起来。
“四海大爷,您怎么会在这里?”陆正刚好奇地问道。
四海大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
根据四海大爷的陈述和陆正刚的回忆,发生在四海大爷身上的事情是下面这样的:
……
多年以后,回到火窝子,汤四海将会想起他在院子里架着铁锅煮死猪肉的那个下午。
盛夏,骄阳似火。
村书记吴清风和村会计吴胜男一前一后地走进他的院子里来。
吴胜男踮着脚尖,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不耐烦地问道:“四海,银行卡你到底办好了没有?”
汤四海醉眼迷离,云淡风轻地回复道:“办好了,啥时候发钱呀?”
吴胜男如履薄冰地走上前来,说道:“怎么到处都是屎,都快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了……快把卡号给我,五点前就能把拆迁补偿款和过渡费都打到你的卡上。”
“不能直接发现金吗?”
“政策要求是统一银行转账。再说,这么大一笔钱,你领现金带在身上怕是不安全”,村书记吴清风回复道。
他走近汤四海破了小半边儿的铁锅,探着身子,睁大眼睛,看到锅里躺着一条带毛的猪前腿,锅里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肥壮的蛆。
吴清风立时干呕不止,差点将胃吐出来!
汤四海挣扎着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秽物,用右手背抹了抹嘴角,看了吴清风一眼,轻蔑一笑,不以为意。
随后便从破破烂烂的大裤衩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了吴胜男。
小主,
吴胜男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接过。
她看到汤四海的手背上厚厚的一层黑泥儿,手心里亮晶晶的一层油。纸条上有几处硬币大小的油花,似乎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肉末。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着几行字。
书写工整,字迹清秀。
“三哥,你帮我们录个音”,吴胜男朝着吴清风轻声说道。等待片刻,随即高声念了起来:
“户名:汤四海
账号:6217 0002 1001 6641 854
开户行:中国建设银行彭城淮海路支行”
“汤四海,你确认这是你本人的银行卡?”吴胜男郑重其事地问道:“并且同意将拆迁补偿款和第一批次的过渡费合计共8.48万元都打到这张银行卡上?”
汤四海脖颈一仰,眯着眼睛,笑着回复道:“嗯,我确定。”
满口黄牙,厚厚的一层牙渍。
“你在这张纸条上按个手印吧”,吴胜男补充道。
说着便从单肩包里翻出一盒印泥。
汤四海乐呵呵地在纸条上重重地按下了手印,便又坐回到锅边,拿起地上的“烧刀子”,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一气酒,热情地招呼道:“你俩要不要坐下一起喝点?”
他缓慢地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却发现吴清风和吴胜男早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开,踪影全无了。
汤四海是火窝子村远近闻名的老乞丐。
没人知道汤四海的实际年龄。由于他常年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早已难见他的本来面目;加上经年累月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早已骨瘦如柴、形如槁木;从外貌上很难推算他的年龄。
不会有人闲得蛋疼去考证这件事。他在火窝子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最多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百无聊赖之时拿来取笑的谈资和享受优越感的玩物。
听村里健在的一位老人说,汤四海一家是外来户。大约在他十来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他在村里也没有任何亲戚,便成了孤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成人后,他没有工作,也不种地,平日里只在村子里痴痴傻傻、贼头贼脑地鬼逛,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爬高上低的事没少做。村民们逐渐怒其不争,对他也日渐没有了往日的怜悯和同情,取而代之的是嫌弃、警惕和避之不及。
多年来,他在侮辱和轻蔑中,努力乞讨来几口吃食,侥幸活着命。
村里但凡有红白喜事办酒席,必有汤四海的身影。等筵席结束,他装满一水桶剩菜剩饭,就够他吃十天半个月的。
他嗜酒如命,饭几天不吃可以,酒一天不喝不行。
他靠着捡破烂艰难支撑着酒钱。
他只喝得起一块五一瓶的“烧刀子”。
喝完了酒,酒瓶还能卖一毛钱。
汤四海在火窝子有三间瓦房,是他父母在世时盖的。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堂屋和西间屋已经塌陷了,只剩下几面承重墙和顶梁柱,只有东间屋相对完整,勉强还能住人。
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屋里能卖掉换酒喝的东西,早已被卖光了。
只剩下一张旧床板,四角各垫上几块砖,就是他睡觉的地方。床板上一堆黑乎乎的棉絮和茅草,一件破袄和几件衣服,一股脑儿地堆在床角贴墙的地方,此外无他。
火窝子那时在搞拆迁,闹哄哄地,吵吵嚷嚷,鸡飞狗跳,他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像个局外人。
直到有一天,村书记吴清风登门来告诉他,他家也得拆。
他获得了一笔拆迁补偿款,还能领几年过渡费,要求他尽快提供给村委一张银行卡号。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被卷入其中了。
他哪有什么银行卡?
但村书记又说得清清楚楚,只由银行统一转账,不发现金。
这下可把他难倒了!
他无计可施,挠破了脑袋,薅光了头发。正在犯难之际,突然想到了唯一的朋友陆正刚。
或许也只有他能帮我了,他这样想。
他于是在一个下午,在北大荒蹲点良久,终于堵住了正要钓鱼的陆正刚,详细说明了情况、表达了请求。
陆正刚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就骑着曹圆圆的电动车载着汤四海去了泰隆商业街的中国建设银行办了一张银行卡。
并把银行卡的账户信息写在了一张纸条上,对汤四海说:“到时候你把这个纸条给村书记就行,信息都在上面。”
汤四海感激地接过纸条,却将银行卡交到陆正刚手里,说道:“这张银行卡放在我手里,肯定很快就丢了。你来帮我保管吧。等钱到账了以后,我随时缺钱,随时找你取。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
陆正刚第一次见到汤四海的时候,正在上幼儿园大班。
那天汤四海到曹圆圆家要饭,把曹圆圆吓哭了。
陆正刚与曹圆圆住斜对门,听到曹圆圆的哭声,立刻跑到她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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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一个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胡须斑白,拄着拐杖,手里端着个水舀子,佝偻着身子,站在曹圆圆家门口。
一动不动,像个石头人。
曹圆圆家大门紧闭,她在门里面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趴在门缝往外瞅着汤四海。
见到陆正刚来了,她便打开了门,焦急地让陆正刚赶紧躲进来。
陆正刚说:“没事,不要怕,是个要饭的,给点吃的就走了。”
他便跑回家里,拽了几张煎饼,拿了一棵大葱,给了汤四海。
不出所料,汤四海接过吃的,转身就缓慢挪动着脚步,准备去下一户人家碰碰运气。
陆正刚拉着曹圆圆的手,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汤四海身后,口中念念有词:
“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直到汤四海回到了自己的家,陆正刚和曹圆圆才没敢继续跟进。
从那之后,陆正刚便经常去看汤四海,每次都多少带点吃的。
出于好奇和探秘。
只是一直不敢走进他的家门。
他把吃的放在汤四海家门口,使劲拍几下大门,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及至看到了汤四海,确认他在家,便向他微笑示意后一溜烟跑远了。
陆正刚和曹圆圆长大了以后,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也早已发现汤四海并不伤人,他们俩便更经常地给汤四海送吃送喝了,有时也与汤四海说几句话、聊一会儿天。
一次,陆正刚端着一盘剩饺子走进汤四海家里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守着一小把儿花生米喝白酒,便在汤四海身边坐下,示意他吃饺子。
汤四海见他坐了下来,眼睛一亮。随即走进屋里,拿出一只破碗,用手仔细抹了抹碗底的灰尘,给陆正刚倒了半碗烧刀子。
两人便一起喝了起来。
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谈了挺久的天。
一场酒过后,陆正刚就成了汤四海的忘年交了。
……
某日深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刘景容鬼鬼祟祟地溜进汤四海院子里的时候,发现他正仰面躺在一张破凉席上。
半张着嘴,颧骨高耸,眼眶凹陷,瘦骨嶙峋,在夜色的笼罩中,宛如一副骷髅。
没有听到一丝喘息之声。
刘景容心惊肉跳,寒毛直竖,鸡皮疙瘩爬满全身,仍是壮着胆子伸手探了探汤四海的鼻息。
细若游丝,胸腔起伏。
活着,还好。
她见汤四海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烂裤衩,破了好几个洞,露出一颗小球儿。
她轻轻推了推汤四海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呼唤道:“四海,四海……”
汤四海缓慢睁开眼来,黑暗中看见有人圆睁着大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差点吓掉了半条命。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蜷缩着身子,惊恐地望着身边的这位不速之客。
是个小娘们儿!
“你是……”
刘景容旋即在汤四海身边坐下,紧挨着他,轻蔑地说道:“你别管我是谁?你要女人不要?”
汤四海吃了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早看见这个陌生女人突然站了起来,麻利地脱掉了连衣裙,扯掉了胸罩和裤衩,像黑暗中的一团焰火,重新坐回到自己身边。
“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臭,骚气烂哄的!走,去冲个澡。”
说话间,刘景容早已将汤四海粗暴地拽了起来,借着月光,将他拉到水龙头旁边。
四处找不到盆。
她索性用双手捧着凉水往汤四海身上泼。
汤四海本能地后撤躲闪。
水太凉了。
刘景容不依不饶,走上前来,拉住汤四海的手臂,将他拽到身前。
为防止他再次躲闪,她便一只手拽着他的手臂不放,另一只手接着凉水往汤四海身上撩。
撩泼一阵,她便搓起了汤四海的身体。
入手胶黏!臭气熏天!
“你这是多久没洗澡了,脏死了,你个臭要饭的……”
汤四海一言不发。
刘景容凑近看了一眼,发现汤四海身上厚厚的一层泥儿,黑不溜秋,根本看不到原来的皮肤。
映入汤四海眼帘的景象像极了他白天拆解的死猪肉。
良久,刘景容感觉清洗得差不多了,便将汤四海拽回到凉席上躺平,自己跪倒在汤四海身边,自顾自地忙活着。
汤四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惊恐得说不出一句话。
刘景容见汤四海毫无反应,不禁怒骂道:“来啊,你这个不中用的死老头子!”
“我白天吃了半锅死猪肉,拉稀都快把肠子拉出来了,只剩下半条命,实在是有心无力呀”,汤四海弱弱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中充满了申诉与求告的无奈与哀愁。
刘景容见汤四海仍是萎靡不振,焦急地说道:“真是费劲!”
她爬到自己的连衣裙旁边,手掌和膝盖沾满了不明液体。
腥臭难闻,直冲天灵盖。
她心烦意乱地甩了甩手,找到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暴躁地说道:“赶紧进来啊,孬龟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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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便蹑手蹑脚地从黑影中闪出,走近前来。
刘景容见状,重又跪倒在汤四海身边,做起奇怪的事来。
“咔嚓——咔嚓——”
那个男人用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
汤四海受到闪光灯的惊吓,挣扎着用手肘支撑着地面,仰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
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娘豁出去了!”
刘景容长叹一息,毅然决然地俯下身去。
那个男人看准时机,立刻“咔嚓——咔嚓——”又拍了几张照片。
完事之后,刘景容立刻跑到水龙头边上,干呕一阵,疯狂地涮洗。
不一会儿,她来到那个男人身边,夺过他的手机,查看着照片。
“你他娘的是憨批吗?给老娘滚!你都没拍到汤四海的脸,怎么证明是他啊?我尼玛,真是服了!长脑子留撒尿的吗!”刘景容突然发飙,咒骂道:“一句话没交代到,就不知道怎么做。脑子里塞了毛的混球!”
“那怎么办?”男人尴尬地问道。
“唉!你这个死绝户的狗东西!能怎么办?重新拍,拍到四海的脸,拍到脸!”
刘景容咬牙切齿地嘱咐着,重又折腾了一阵子。
刘景容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更像泡了水后翻白的死猪肉。
她走上前来,查看了新拍的照片,确认没问题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再拍几张,我躺到他的身边”,刘景容命令道。
说话间,她早已躺回汤四海的身边,拽起他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示意那个男人快点拍。
“咔嚓——咔嚓——”
几声过后,总算大功告成!
刘景容于是坐起身来,对着汤四海说道:“四海,老娘今天跟你睡觉了,你得给我钱。”
汤四海满脸惊愕,艰难地挣扎着坐起身来,圆睁着浑浊的双眼,惊恐地望着身边白花花的女人和戴着口罩、高大威猛的男人。
“我……哪有钱?”
“你不是领了拆迁补偿款了吗?听说有8万多块!
“我不是贪心的人,也不会做赶尽杀绝、落井下石的事。我只要个整数,8万块,余下的钱足够你养老了,你还能活几天呀!”,刘景容讪笑着说道:“你最好给老娘放聪明点,乖乖地把钱给我。不然我就去公安局告你强奸,刚才都拍了照片留下了证据,强奸罪是要枪毙的;或者让眼前这个男人把你活活打死!”
“听清楚了吗?!臭要饭的!”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刘景容走进汤四海院子的时候,发现他仍躺在一张破草席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干枯的手掌捂着肚脐。
像一具尸体。
她心头一紧,再次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撩起裙子,蹲下肥硕的身体,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微弱,似有若无。
她粗暴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四海,四海,你醒醒……”
汤四海应声幽幽醒转,无力地看了刘景容一眼,接着闭上了眼睛,吃力地舔了舔嘴唇。
“四海,四海,你醒醒,赶紧去取钱啊!”
她突然闻到了一股恶臭,令人作呕。
她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在汤四海破烂的裤衩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滩黄绿相间的屎。
那滩屎太稀了,大多浸入了凉席中。不仔细看,极不易被发现。
“四海,你快起来!”
说话间,刘景容粗暴地拽着汤四海的胳膊,试图将他拉起来。
汤四海艰难地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你是谁?当心把我的胳膊折断了。”
刘景容大怒,松开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推倒,说道:
“你个臭要饭的,老狗,你不要不认账”,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相册,将手机贴近汤四海的眼前,一边划拉着几张照片,继续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昨晚把俺强奸了,你忘了吗?这些照片都是证据。”
“废话少说,赶紧拿钱来!”
汤四海这才意识到,昨晚并不是梦。
他睁开眼,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矮胖子,宽额头,老鼠眼,凹鼻梁,薄嘴唇,满脸暗灰色的痦子,嘴角两点唾沫星子。
他立刻认出是张德仲的媳妇儿刘景容。
火窝子村出了名的碎嘴子,爱嚼舌根子,搬弄是非。
四邻不搁、八邻不围。
有俩不长脑子的儿子,加上张德仲,三条公狗。
她指哪,他们就咬哪。
六亲不认,不计后果。
堪称火窝子一霸,不是好惹的!
他又想起昨天夜里,她带着个男人,冲进自己家里,折腾自己半天,向自己索要8万块钱。
“真是名不虚传,丧尽天良!我这样的老乞丐的钱也想着讹!”汤四海在心里暗道。
他皱着眉头,可怜巴巴地说道:“景容,我比恁娘还大几岁,败坏我强奸你,也不怕人家笑话。景容,别说我没有这个心,即便我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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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有那个胆,也没那个劲儿啊!我多少年前就成不了事了!”汤四海苦笑着说道。
“我不管,你看看这些照片,这都是铁证!”刘景容唾沫横飞地说道:“只要我把这些照片交给警察,一准儿把你逮进去,到死都出不来!”
汤四海微微一笑,说道:“我倒巴不得地吃国家饭,省得我到处要饭了!”
刘景容闻言大怒,随手抓起身边的铁锹,高高举起,就要拍下来,骂道:“你这条老狗,一肚子坏水!你只要敢不给钱,我就瞅着哪天你落单,把你乱棍打死,扔北大荒去,你看我敢不敢!”
汤四海略一沉吟,心道:“我无亲无故,真的哪天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昨天刚发下来的一笔巨款,还没花完,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
“这一窝疯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得不防,不得不信!”
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计上心来,拖着嗓子说道:“打死了我,谁给你钱?”
说话间,他微微侧着身,屏气凝神,略微用劲。
“嘭——嘭——”
一股沉闷的屁声响起。
“哗啦啦——”
一滩黄绿相间的东西从屁股后面喷涌而出,泚出数米远。
刘景容见状,登时“哇哇”狂吐不止,都喷泄在眼前的凉席上。
“你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窜稀放屁不找个地方!”
刘景容立刻后退几米远,不小心又踩到一坨屎。
她跺着脚,到水龙头旁边漱着口。
汤四海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找地儿不如撞地儿。这凉席上不就是最好的地方吗?我也没有力气挪窝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抖了抖破洞的裤衩。
几团屎疙瘩便从裤衩里抖落下来,与刘景容的呕吐物混在一起。
“景容,我答应给你钱。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汤四海脱下他破烂的裤衩,光着腚走到水龙头旁边,熟练地冲洗几下,复又套上。然后面向刘景容,坚定地说道。
“什么条件?”
“从今天起,好好照顾我三天。三天后,我领到的8万多的拆迁款和过渡费,都是你的了。8万4千800块,全是你的。”
“你说话作数?”刘景容兴奋地问道:“别他妈的诓老娘!”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说到做到,不然就让我不得好死!”
刘景容拽着汤四海的胳膊,说道:“走,咱们去找吴清风书记立个字据!”
汤四海奋力甩开她的手,皱着眉头说道:“我不去!你不相信就算了,我去找别人。我一把岁数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天,我跟你扯谎有什么意思!不信拉倒!”
刘景容见状,只好就范,恶狠狠地说道:“行,我信你!你如果说话不算话,就让俺两个儿子把你活活揍死,随便找个地儿埋了!”
“嗨,说那话。”汤四海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你赶紧回家收拾出一间屋子来,我中午头前过去住。”
“什么?你要住俺家?”刘景容吃了一惊,怒道。
“不行吗?不行就算了,我去找别人。还有人跟钱过不去吗?那可是8万多块钱呀!”汤四海眯着眼、仰起头,不屑地说道。
刘景容沉默不语。
“就三天时间,只要你能满足我的所有要求,这些钱就都是你的!”汤四海补充道。
“从今天开始?今天算第一天?”刘景容斜着眼睛,冷冷地问道。
“今天就是第一天!”汤四海笑道。
“行!老娘豁出去了!”刘景容怒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快点都说出来。”
汤四海淡淡地说道:“不着急,等我想出来再说。”
刘景容默许了,她在心底暗道:“一个半死不活的死老头子,除了吃喝,还能想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行,我答应你!我这就回家收拾。”
“我中午过去吃饭,就吃你们家的那条大黄狗吧。”汤四海洋洋得意地说道。
刘景容闻言大惊失色,怒骂道:“你这个臭要饭的,嘴怪刁哩!”
她略一思索,随即坚定地说道:“行,我这就回家杀狗!”
……
打发走了刘景容,汤四海拄着拐杖,艰难地来到陆正刚家门口。
敲响了门。
良久,陆正刚才慵懒地出来打开了门,似乎带着怒气。
见是汤四海,赶忙朝屋里喊道:“圆圆,给四海拿点吃的来!”
不多时,曹圆圆略带惊慌地从堂屋里钻了出来。
她整理着连衣裙,头发凌乱,双晕绯红,神色羞赧。
手里攥着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我不是来要饭的,我跟你说个事。”汤四海面色凝重地说道。
接着就见他与陆正刚耳语一番,嘴唇蠕动,念念有词。
说完,转身便走开了。
“你们在说什么事呀?”曹圆圆凑近前来,好奇地问道。
陆正刚坏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咱们继续!”
说话间,反锁上大门,横抱着曹圆圆便又急匆匆地钻进了屋子。
小主,
汤四海来到刘景容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她家门口一边的法桐树上,吊着那只大黄狗,显然已经没了命。她的男人张德仲正光着膀子在热火朝天地剥着皮。
另一边的法桐树干上,绑着她的两个儿子,张一帆和张风顺。那两个大小伙子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挣脱不了三圈粗壮的麻绳的束缚,只能鬼哭狼嚎地对剥狗之事表达抗议。
刘景容则提着水桶往一个大铁锅里加着水。
那口大铁锅硕大无比,直径约莫有两米,架在用砖头新垒起来的锅台上。锅底的木材熊熊燃烧,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颇为震撼。
汤四海走到锅台跟前,拄着拐杖站定了,笑着说道:“我只吃狗肉,不吃孩子呀!”
“滚你娘!”刘景容冲汤四海骂道:“俩小子不舍得狗,给绑起来让他们老实老实。”
转头又恶狠狠地望向那俩逆子,顺手从铁锅里舀起几瓢水,毫不犹豫地朝他俩泼去,怒骂道:“恁娘还没死呢,哭个什么丧,没完没了的!再哭我连你俩一起剥了皮炖了。”
天地间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汤四海瞅了瞅大铁锅:大半锅水里,漂着四根大葱、两块生姜、一把茴香和一层花椒。水温明显不高,锅底堆满了小气泡。
他经常用铁锅煮奇奇怪怪的东西,经验丰富。
“再多放点花椒,花椒少了不好吃!”汤四海没忍住指点道。
刘景容恶狠狠地瞪了汤四海一眼,没搭理他,兀自艰难地盖上了沉重的锅盖。
张德仲像个瞎子、聋子一样,对汤四海的到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专注地剥着狗。
汤四海缓慢地走到张德仲身边,轻声说道:“把那俩狗牙掰下来,留给我。回头我找根红绳拴着,系脖子上,能辟邪!”
张德仲闻言,转头看了刘景容一眼。
刘景容抿着嘴重重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以示同意。
张德仲便低着头走到院子里,到处翻找了一阵。不多时,手里拿着一把铁钳子走了回来。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始终拔不下来那两颗狗牙。
汤四海继续指点道:“你傻啊,你这样肯定拔不下来!等煮熟了以后再拔就很轻松了。”
“早尼玛不说,你这条老狗!”张德仲愤恨地骂道。
汤四海不以为忤,一屁股坐在刘景容家正门口,大喊一声:“我要抽烟!”
话音未落,便见张德仲咬着牙,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瞪着汤四海。
刘景容怒道:“德仲,你个龟孙子,没听到四海叔要抽烟吗?赶紧去拿烟啊!”
张德仲扔下手里的尖刀和钳子,在狗的毛皮上擦了擦手上的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南京,扔到了汤四海面前。
汤四海低头看了一眼,却不去捡,不屑地说道:“我要抽中华,软中华。”
刘景容一个箭步跑到汤四海跟前,怒道:“死老狗,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汤四海轻瞥了她一眼,突然起身作势要走。
刘景容立刻双手拉住了他,按着他重新坐回地上,笑道:“四海叔,你等着,我让一帆去买,不就是软中华嘛。”
“谁是你四海叔?”汤四海嗔怒道:“我是你四海大爷!”
刘景容默不作声,松开了捆着张一帆的麻绳,掏出一张红票,交待道:“去给你四海爷爷买一盒软中华去,快点!”
张一帆走后,汤四海勉为其难地点上了一支南京,静静地看着张德仲剥狗。
他顿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曾经有几回,他来刘景容家要饭。这条大黄狗便隔着门缝冲他“汪汪”直叫,似乎要把他吃了一样。
我今天中午就要拿你下酒!
“景容,家里能洗澡吗?”汤四海问道。
“得现烧洗澡水。”刘景容不假思索地回复道。
“那算了,下午让你男人带我去城里洗吧。不过,我现在一身都是屎尿,你先给我打一大盆热水,我先简单洗洗,难受得要命。”
说话间,汤四海早已将他那条浸满了屎尿的烂裤衩脱掉,随手精准地扔进了跳动的炉火中。
刘景容见汤四海光着腚坐着,就像一具干尸,便松开了捆绑着张风顺的粗壮的麻绳,吩咐道:“去给你四海爷爷拿一条大裤衩。”
“有大红色的吗?我想穿大红色的裤衩子。”汤四海补充道。
“有!你要什么都有!”刘景容恨恨地回复道:“顺子,去东间屋高低柜里拿那条红裤衩,别他妈拿错了,要红色的,大红色!”
说完,她便走到院子里给汤四海接了一大盆自来水,又兑进去整整一暖瓶热水。
“我老胳膊老腿,你来帮我洗吧,就像昨晚一样!”汤四海站起身来,朝着刘景容微笑着说道。
刘景容恨得咬牙切齿,迫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当天中午,汤四海神清气爽、大摇大摆地坐在饭桌前,大口大口地就着花椒和蒜瓣吃着狗肉,大碗地喝着洋河蓝色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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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个眼神,刘景容便会亲自递上一根软中华,谄媚地微笑着给点上火。
酒过三巡,汤四海醉醺醺地说道:“景容,昨晚我没看清,我还想再看看。”
刘景容会意,却也不怒。
她骂骂咧咧地催促着两个儿子赶紧吃饭,吃完赶紧滚。
两个儿子走后,她起身关上了堂屋门,随即麻利地将自己剥了干净,就像那条大黄狗。
她紧挨着汤四海坐下,放荡地问道:“四海大爷,您现在能看清了吗?”
一边晃动着身子、扭动着屁股,一边撩拨着汤四海的大腿。
汤四海只觉得白花花、明晃晃的一团,不禁心神激荡,眼花缭乱,甚至有种似乎自己又行了的错觉。
只听“啪”的一声,张德仲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
“你们当老子是空气吗?”张德仲怒道。
将手中的筷子往地上重重一摔。
“你他娘的犯什么病?”刘景容“蹭”地站起,双手插在腰间,怒目而视,骂道:“给老娘滚!没用的东西!”
“你……”张德仲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刘景容,待要发作,却不由得怯了,说道:“你也太过分了!不把我当人啊!”
“你是人吗?”刘景容来劲了,光着腚走到张德仲跟前,小腹几乎抵到了他的鼻子,骂道:“你他娘的是人?你赌钱把老娘输给了二憨子,二憨子当着你的面强奸了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张德仲无言以对,又羞又恼地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你自己说说你是人吗?”刘景容似乎被点燃了,根本停不下来,继续骂道:“你欠四狗子钱,就让老娘陪他睡觉抵你的债。你倒好,帮着他来按住我,逼我就范!”
刘景容气恼地大口喘着粗气,泪水扑朔扑朔地划过脸颊:“还有老拐、大秃子、白孩儿……”
“行了,别说了!”张德仲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双手抱头,痛苦不已:“别说了,算我对不起你,行了吗?”
“我本来好好的一个良家妇女,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谁造成的?你是人?你是男人?你行吗?来,来,来,你脱下裤子来,让我看看,让四海大爷看看,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他娘的还说自己是人!”
“够了!”张德仲愤然站起,瞪了刘景容一眼,垂头丧气地转身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