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对众人说:“那我就不多待了,我那宫里,还有一个五皇子呢。摆驾回宫。”
皇后刚离开,淑妃就对顾韬晦说:“顾尚食,飨宁宫的膳食,要拜托你多费心了。你放心,你的付出,我会放在心上的。”
这番话有点不像是淑妃娘娘的口吻,顾韬晦心中一动,但来不及细想,只是低头谦虚道:“这是臣的本分,公主降生于一年中最热的时间,臣会小心看护的,不负娘娘委托。”
淑妃又看向懿嫔,这一看不打紧,才发现懿嫔居然又穿的是上次见过的那一身鹅黄鲛绡纱,看来她是真心喜欢这身衣服。淑妃陡然间觉得有些刺眼,不欲多留,遂突兀地说:“公主尚幼,需要多休息,我也不打搅了,明儿个我再来看她,懿嫔你也多注意身子,女人月子里的病会影响一辈子的。”
说完也没等他们回话,就拉着留岚离开了飨宁宫,感觉像是落荒而逃。
仲青在后面接嘴:“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我刚才感觉到她的灵魂不稳,这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吗?”
顾韬晦四处望了望,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说:“不管她,以后或许会水落石出。”
晚上,淑妃一个人躺床上想心事,留岚看她半天也没有要睡的意思,就站在床边界陪她聊天。
淑妃怔怔地问留岚:“你跟着我,大概有多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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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岚说:“奴婢自小服侍娘娘,如今已有十二个年头了。”
淑妃说:“那还是太小,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吧。”
留岚回答说:“不知娘娘说的是过去的什么事?凡奴婢经手过的,一直都记着。”
淑妃就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留岚不知所措,只好劝慰道:“娘娘也不要想太多,俗话说,这郁气伤肝,思虑太过,不仅于事无补,还伤身体。娘娘金枝玉叶,要善加养护才是。”
淑妃半晌不语,突然来了句:“这身体也不是我的,伤就伤了吧。”
留岚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说:“娘娘还不想睡吗?要我点一炉安神香吗?”
淑妃摇摇头,说:“你下去吧,我就是有点累了。”
留岚收拾寝具,躬身退下。
淑妃脑中一幅接着一幅的画面闪过,每一幅都有着一个年轻男人湿润的笑容,在四月的黄昏中,他捧着一瓶花,递给淑妃,说道:“昕瑜,宫里的牡丹开了,这是我亲自采的,你看插得好不好。”
一会儿,那个年轻的男人又拿着一匹鹅黄色的鲛绡纱递过来:“昕瑜,这是苏腊国进贡的鲛绡纱,夏天上身清凉无汗,你拿去做身纱裙,一定很好看。”
又忽然,还是那个人,拿着一支钓杆,一根细长的钓丝尽头,是一只还在蹦达的鲤鱼,他说:“昕瑜,你看,这是我刚钓上来的一尾锦鲤,你拿去你们家,做一道红烧鲤鱼怎么样?”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太子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会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吗?”
还有这样的话:“太子哥哥,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一块羊脂玉,祖母说,这是她祖上传下来的,可以避邪。你拿去让宫女给你在中间的孔处穿根红线,挂在脖子上,任何情况下,都不要离开身体,它是你的另一条命。”
一会儿,那个男人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说:“昕瑜,我听你的话,死了都带着这块玉,只是,我的命先去了,这块玉留给你。你把它当成我的替身带在身边,我不能陪你到老了。”
这时,淑妃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羊脂玉,那是一只玉麒麟,雕得栩栩如生。可能是长期摩挲的原因,此玉透着一股温和幽晦的光泽。一根红丝线穿身而过,淑妃把玉放在灯光下察看,玉身近乎透明,像是有一个人在微笑地看着她。
淑妃喃喃自语:“太子哥哥,你知不知道,每一年牡丹盛开的四月,我都会插一瓶鹅黄和魏紫,在谁也不能进来的静室中,让这瓶花慢慢凋残。
“太子哥哥,我那套鲛绡纱做成的裙褔,就再没有穿上身过,但它一直在我的箱橱中伴着我,没有谁知道,连虫子都不会去叮蛀它。
“太子哥哥,我也爱在湖边钓鱼,但从来没有钓上来过一条,因为我的钓钩是直的,那些锦鲤,就让它们自由地觅食嬉戏吧,它们从此再没有被饵钩住的危险。
“可是,你要怎样才会原谅我呢?我不怕鬼,我愿意你夜夜都来梦里会我,哪怕打我骂我怜我伤我都行,但是,你怎么那么狠心,从来不曾入我的梦?”